透过美食阅读世界,汤圆的来历

李福莹

《东京时味记》 [日] 新井一二三 著 译林出版社 2016年10月出版

李福莹（媒体人）

新井一二三，是一位用中文写作的日本女作家。她生于东京，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留学北京，走遍中国，周游世界。她清浅自然的文笔，带着几分日文味道的中文表达，能够让人读出另一种趣味。她说：“旅行与美食密不可分，还有阅读。”

《东京时味记》一书是她在中国某媒体开设的同名美食专栏结集，近日由译林出版社出版，，收录了她的七十篇美食散文。这个喜欢独立旅行的女作家用八十四种美食，带领读者去体验普通日本人家的餐桌风景。

日本料理就是寿司、刺身、寿喜烧？其实酱酱烧、秋刀鱼昆布卷、熏烤鲣鱼等等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。日本人的便当有什么学问？日本人说“饺子”时是山东口音？翡冷翠的牛排、绿皮火车上的年夜饭、新疆绿洲的拉条子，跟这位日本“女汉子”又有怎样的情缘？《东京时味记》中，寻常一餐饭，总有不寻常的人情故事和文化趣谈。

新井一二三说，小时候，她有个梦想：若能变成透明人，就一家一家地悄悄进去看看别人家到底吃着什么东西。当年日本社会还不是很富裕，恐怕大家吃的都差不多：不是沙丁鱼干就是秋刀鱼干之类。可是，她想亲眼看看的并不仅是一天三餐的具体内容，而且是各个家庭的饮食习惯所表现出来的家族历史、故乡回忆等，换句话说：故事。随着成长，她逐渐放弃了变成透明人的期望。后来，她找到了溜进他人生活的合法途径：阅读。

初中时代，她迷上了日本女作家森村桂（1940～2004）写的小说和散文。森村桂以南太平洋新喀里多尼亚岛的纪行文《最接近天堂的岛屿》走红，东京书店里摆的讲谈社版“森村桂文库”作品多达三十种。森村桂父亲是东京大学毕业的小说家，母亲则是和歌诗人。森村桂是他们的独生女，小学到大学读的是贵族学校，而且跟美智子皇后是好朋友。显而易见，她来自上流社会。然而，战后不久的日本社会经济仍未复兴，国际上又相当孤立，连上流社会的女儿都渴望去海外旅行，尝尝异国的美味。

新井一二三回忆：“在一本书里，森村桂仔细描写过她如何把憧憬了许久的烤箱终于弄到手，用它烤出来的香蕉蛋糕又多么好吃迷人。从字里行间，我看出来她对远处的热烈向往，也看出来对她而言，香蕉蛋糕不只是一种食品，而且代表未曾见过的美丽世界。何况，她十九岁时候去世的父亲，曾给幼小的女儿讲述过一年四季花儿都盛开、甜蜜水果永远在树上成熟的天堂般岛屿的故事。所以，自己烘烤南洋风味香蕉蛋糕来赏味，也是她悼念先父的一个方式。”

新井一二三比森村桂晚二十多年出生，中学时期家里已有了瓦斯烤箱，用来做香蕉蛋糕并不困难。然而，她家没有森村家那样的文化环境；父母兄弟都不理解，为什么她偏偏要把好好的香蕉跟面粉、砂糖，以及当时还昂贵的奶油混在一起，变为一点都不显眼的“土人食物”。“现在回想，其实我也不能怪家人的，因为他们没有看过森村桂的书，无法对朴素的香蕉蛋糕有跟我一样热忱的憧憬。”

后来，新井一二三出国漂泊很多年，在遥远的异乡她经常想念日本的食物。她想念的果然不仅是具体的食品，而且是围绕着它的人和记忆，也就是：故事。正如森村桂的香蕉蛋糕包罗着对已故父亲的思念、对远处的向往，同时也牵涉到了法国统治新喀里多尼亚的历史所留下来的混血食品、用来做它的外国工具，以及作为上述一切综合的香味和口感，一个一个日本食品在她脑子里逐渐形成为一系列的故事。

《东京时味记》2014年首次在台湾出版，新井一二三在序言中，曾讲起台湾作家邱永汉《食在广州》对自己的影响。还没有上大学开始学中文以前，她就已经看过《食在广州》，当年对文中讲到的乌鱼子、肉粽等台湾美食，以及对虾饺、叉烧包等港式点心所憧憬的程度，一点都不亚于早几年对新喀里多尼亚风味香蕉蛋糕的热望。从某种意义上而言，邱永汉是她写美食文章的引路人。她向来认为饮食是窥见世界最好的窗口，所以希望读者能透过她的美食散文，多了解一些日本，因为她写的不仅是美食，还是故事。